愛與被愛 Loving&Loved

(一) 人生中第一次的大考成績出來了

    「等等啊......讓我們來看看......」黃彥倪一臉虔誠地緊閉雙眼，「李冠鳴先生的成績！」猛地睜開眼睛，他準確地點開某人手機的一封簡訊，上排來信者標明著大考中心幾個大字。

    「啊啊啊！！！給我拿來啊啊啊啊啊！！！」

    「別難過，哥晚上帶你去吃好料的啊。」

    「靠，這不是我的成績吧！這也太爛了！」

    在我不停地大吼大叫之後，和我睡了將近三年的室友黃彥倪只當一隻蒼蠅在旁邊嗡嗡叫，一副完全不想搭理我破碎的受傷小心臟。……媽的，他還戴上了耳機！

    三年高中的目的在前陣子告了一段落，所有高三生眾所期待盼望著的學測成績，終於在今天陸續發佈了。

    心情複雜地看向窗外發呆，剛剛在簡訊上的學測成績一直浮現在腦海中揮散不去，就像在嘲笑我的數字一閃一現著飄來飄去的。我覺得，我看不到未來（泣）。

    「喂，上學喔。」黃彥倪邊收拾著書包，一腳順便踹上我的後背。

    說起我這個室友，他就是傳說中什麼都會什麼都不奇怪的學霸類型。

    我和黃彥倪是在一年級時新生訓練當天認識的。我還記得那天下著大雨，新買的橘色騷包鞋（據黃彥倪後來給的評價是這樣的）溼了個透徹，害得我隔天只好又換上原本打算丟掉的舊球鞋。放學時是我媽載我去校外租的宿舍的，連我的行李什麼的一併送了過來，之後一句『你要學習獨立』，然後把我丟在門口就揚長而去了。

    帶著滿頭黑線目送我媽的銀色奧迪走後，轉身開門拖著我為數不多、並不太重的行李們進了門。一樓的客廳看樣子是兼用當倉庫的，各個角落堆著一疊一疊的雜物，不過至少歸置得算滿整齊的。

    「唉呦，肖憐欸(年輕人)，里系新來欸齁(你是新來的喔)？」背對著我坐在沙發上看報的中年婦女，聽見我進門的聲音後轉過頭一邊起身一邊看著我笑。

    大嬸打著招呼走到我面前，「肖憐欸里瓦管啊(年輕人你多高啊)，生嘎家緣投捏(長得真英俊耶)！」她上下打量著，還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。對於長輩的熱情有些不知所措的我，只能對她呵呵笑著，但她親切的態度卻讓我原本寂寞的心情好了不少。

    這位和我差了有兩顆頭高、渾身圓潤笑起來像彌勒佛的大嬸，就是我日後的房東。她領著我到三樓房間，「里旦幾咧齁(你等一下哦)，」抬起右手敲了敲房門，「彥倪啊，恁室友來囉！」她衝裡面喊著。

    當初租房時就有告知是兩人房，和別人同住，只是沒想到對方這麼早就入住了。房東大嬸又喊了幾聲後，緊閉的門突然被往裡面拉開，門後探出了一顆頭來，眼神在門外兩人身上打轉了一圈後，定格在我這裡，「……嗨。」那顆頭開口了，還露出標準的七顆半牙齒。

    「呃、哦，嗨，我叫李冠鳴。」我連忙騰出一隻手，對他露出了自認挺好看的招牌笑容。

    接下來發生的事太突然，以至於我到現在仍歷歷在目，每次一想起來就要嘲笑黃彥倪一番。只見那門突然大開，那顆頭的全身終於現形了，只是，「呀啊啊啊啊啊！！！黃彥倪你開屁開啊白癡！！！」「啊？死囝仔里擱嘎挖紮查某囝仔(死小孩你又給我帶女孩子)！」

    眼前同我一般高的人，一絲不掛地對我露出爽朗的笑臉，他身後還有一個女孩正著急忙慌地將脫了一半的衣服穿好，而原本站在我身邊的房東大嬸，則是在看到這一幕之後衝上前暴打某人。

    這就是我和這節操無下限的奇葩男的相遇。

    那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房東大嬸是黃彥倪的阿姨，因為她家離學校近所以來借住。順帶得知，那天那女孩當天就和他分手了。『好不容易追了一個月的說……』他事後這麼說。後來才知道這個白癡居然是個學霸的我，甚至懷疑人生了一段時間。

    「欸，你說放學要請我吃好料的哦。」

    從宿舍到學校的十分鐘路程上，已經決定要積極面對前方路途的我，突然想到剛剛某人說的話。

    黃彥倪橫了我一眼，「誰說要請你？我只是說帶你去而已，AA制好嗎。」

    「不管啊，你就看在我這傷痕累累的心的份上，撫慰撫慰我一下不行嘛！」

    「誰理你啊，你上次跟我借去買帽子的都還沒還耶。」

    「我明明還了！」

    「情人節那天買給女朋友的手鍊，我不是又幫你墊了嗎？」

    「你根本就是忌妒我有女朋友！」

    「切，你這萬年處男，我有什麼好忌妒的？」

    「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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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假日回家後，對於我那殘破的成績，我老爸表示一切都是命。『哎呀，你高興讀哪就讀哪吧』這麼說之後，老爸就和我積極地討論起要報填哪一間大學。

    但我媽就沒這麼好說話了。她以君臨天下的王者姿態，一副睥睨眾生的模樣鄙視了我一番，然後烙下一句『你要學會對自己負責』，逼我乖乖就範考指考。於是我就革命了。再然後我就被揍了。

   「你說這還有沒有天理啊，我只是陳情表意而已，就被動用私刑了！」將在家裡發生的大事向我的戰友黃彥倪先生報告之後，我仍覺得忿忿不平地用力捶了一下面前的小茶几。結果就被正在我對面吃麵的黃彥倪打了。

    黃彥倪抽了張衛生紙，擦掉嘴邊噴出來的湯汁後，用著油膩膩的食指指著我，一副智者模樣直視著我的眼睛，「我覺得，你啊，還是跟你媽妥協一下吧。」

    聽到這話，我愣了一下子，「啥？你不是我戰友嗎！」不是應該和我站同一陣線的嗎！

    「不是嘛，你自己想，你媽不是下禮拜要去國外出差嗎？那時候剛好趕上申請報名的日子，你就不用受干擾，填自己想要的科系。等你媽回來，你就說指考報名的時間已經過了，你心意已決沒有回頭路……」

    「你當我媽傻啊？」沒等他說完，我就覺得他在跟我唬爛。

    「好吧，那至少，不跟你媽翻臉的話，還有一線生機吧。」他一邊吸著麵條，一臉誠摯地說 : 「其實你這成績，沒被你媽撕爛已經要感激涕零了。」說完還一副同情樣點了點頭。

    最後，在黃彥倪那番聽起來根本胡扯但又好像有點道理的誘導下，我撥了通電話回家跟我媽道歉，說我那天簡直是腦子糊了才敢反抗母親大人，並且真心誠意地請求母親大人的原諒。

    果不其然，電話那頭傳來我媽一聲冷哼，說等我回去再收拾我。……好吧，至少不是說現在就要過來收拾我。

    然後，那週我就沒膽回家了。

    我硬拽著黃彥倪陪我度過兩天假日，而我媽也沒打電話、也沒過來收拾我。直到隔週週五，我爸傳了訊息來說我媽出國去了，叫我晚上回家吃飯。

    一個風平浪靜的星期過去，我懷著忐忑又矛盾的心走在回家的路上。有句話是這麼說的，逃得了一時，逃不了一世。黃彥倪把還想賴在宿舍當縮頭烏龜的我踢出門，叫我趕緊面對審判，早點超生減少痛苦。

    回到家，我媽什麼也沒說，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照常回應我的招呼。我以為是我媽出差一趟遇到什麼事，所以覺得我的成績什麼的其實已經沒那麼嚴重了。

    但當我週日晚上在收拾東西準備睡覺的時候，我媽突然來我房間說要跟我談話。

    「你同學打電話給我，說你有自己的目標，讓我放心地相信你可以為自己負責。」她說。我媽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，被我捕捉到了。她露出難得有妥協意味的微笑，「我們都老了，以後在外面什麼都要自己決定，爸媽沒辦法一直照顧你了。」

    我媽說我長大了，想飛了，攔也攔不住。仍是那副傲視天下的女王樣，但我總覺得我媽風采不比從前了，少了點銳氣，多了分滄桑。

    那晚，我跟我媽久違的談了心，一起回味過去的點點滴滴。

    「對了，你那同學，叫什麼黃……什麼倪的，好像挺關心你啊？」

    「哦，那是我室友啦。」

    「你們關係很好啊，還知道我電話？嗯？」

    「哦……」

    「在外面有人照應也好，本來還怕你活不下去。」

    「嗯？？？」那您還放心放我一個人自生自滅？

    「多照顧人家一點。」

    「……哦，知道啦。」